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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章小兵 发表时间:2021-12-07 信息来源:省法宣办 阅读人次: 文字大小: [ ]

柳长春已经有半个月没有睡好觉了。手机静静地躺在桌面上,只要响起来,哪怕那个声音是他喜欢和熟悉的,他也觉得心惊肉跳。

已经53岁的柳长春,当教育局长已经有8年了,干满这一届,他可以功德圆满地全身而退。没有想到乡镇要盖政府投资的20座小学教学楼,这下,就搅乱了他那还算平静的生活。

政府加大教育投资这是好事,没有想到这样的好事,到了基层就变成了难事。按说,在全县范围内盖20座教学楼,这样几千万的工程,那肯定要按招投标办事,也理应按照招投标办事。但现实还是“乡里狮子乡下舞”,你说招标是板上钉钉的事情,但总有人想找各种理由来通融。

不知道家乡的建筑队,怎么知道了这个信息,就找上门来。来了就来了吧,打头的八爷,对于柳长春来说,还是个恩人。柳长春3岁的时候,父亲参加修水库时,社员挖“神仙土”,砸死了柳长春的父亲。一口薄木棺材,草草就安葬了。本来家境就很贫寒的柳家,更是雪上加霜。柳长春与母亲相依为命,得亏当时在村里当村长的八爷主持公道,分粮时,八爷说,春子的大,为村里修水库,走的,应该照顾些。派工时,八爷仍然这样说,春子的大,为村里修水库,走的,应该照顾些。柳长春家里穷,但书读得入脑进心,小学,初中,高中一路顺风,1979年高考时,柳长春考了大学,却没有上学的学费和路费。村里的八爷这时又站了出来。

此时,八爷虽然不当村长了,八爷还有村长的威仪,他从旧军装的包中,掏出200多元钱,说,这是我早晨刚买的稻谷钱,春子你拿着。我们麻园村,从来没有考一个大学生,春子你就是我们村的骄傲。你家的困难,就是我们的困难。只是你考上大学,以后记得,你的根在麻园,这就行了。村民们听八爷一说,这家五元,那家十元,很快就凑齐了柳长春的学费和路费。也使柳长春从麻园那个偏辟的小乡村,走向到今天的这个位置。

八爷是来替自己的儿子黑球来说情的,黑球书没有念几天,但却拉杆子似的,从麻园村拉起了一个建筑队,现在变成了一个叫什么环球建筑公司,自认总经理。据说发了起来,与糟糠之妻离了婚,讨了一位与自己女儿一样大的空姐。结婚那天,全麻园不分大小都被邀请参加了喜宴,不仅不要贺仪,去的人每人还发一个200元钱的红包。这些,柳长春像听趣闻那样,听说过。看到八爷与儿子黑球,把一个锃亮的黑色皮包,放在他的沙发上,八爷意味深长地说一句:“春子啊,不,柳局长啊,都是乡里乡亲的,学校谁做都是做?还不就近让你黑球做了?我可是从来不求人啊!”说着,就一阵风似地走了,年已80多岁的八爷,还是那样的站如松、行如风。那个搁在沙发上的黑包,就像一枚定时炸弹,让柳长春心神不安起来。

桌子上的手机,又一次让柳长春心惊肉跳起来。他迟疑地摁下接听键,一个熟悉且又陌生的声音,震得耳膜有些生痛。“老柳啊,我是王占山啊!”柳长春听到王占山的电话,他本能的想放下不接,但对方由不得他有喘息的机会,话语连珠炮似的向他射来:“老柳啊,你这下可救了我了,我可以解套了!”柳长春好不容易从王占山说话的缝隙中找到一个机会,有些生硬地说了一句“老同学,你说什么,我不懂?”“是你真不懂,还是装不懂?”王占山与柳长春既是高中同学,又是大学同学。家境殷实的王占山,在柳长春读高中和大学时,没少帮助过柳长春。王占山看到柳长春一年到头,总是那套洗了发白的中山装,他就悄悄地让自己的母亲给柳长春做一套西装。大学时,柳长春上体育课时,跳远摔断了左腿骨,那一个多月,全是王占山服侍,还贴了不少医药费。后来,柳长春分到学校教书,王占山却因为父亲的关系,留在省城,进了建设厅,当上了公务员。没有想到不安分的王占山却说:不自由,毋宁死?他毅然下海经商。几年之后,他就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房地产老板。正当他风生云起的时候,楼市政策紧缩,他因为铺的摊子太大了,资金链频临断绝。没有想到,无意之中,听到老同学有20座教学楼可做,虽然只有几千万的工程,但也能解他燃眉之急。柳长春当然不知道王占山的这些情况,更不知道王占山把他的如意算盘,打得这样的精当。“老同学啊,记住,有我汤喝,也少不了你的一羹啊!”

让柳长春更没有想到的是,正当他为这事焦头烂额之时,上级主管部门让他去一趟。在领导的办公室时,领导客气地将一位建筑商引荐给他。“这是包总!我的一位朋友,优秀的企业家。”柳长春在官场上也有几十年了,虽然身上有脱不了老师的那种迂腐之气,但他明显地感到领导的话中有话。这种话不直接地说出来,比他说出来更有杀伤力。那位包总殷勤要请领导与他吃饭,领导用眼神的余光,瞟着他,让他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,他不知道怎么跟他们到宾馆的,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家的。酒醒之后,感到自己的口袋忽然多了一张卡。这也多了一块心病。

无法入睡的柳长春,干脆就从床上爬起来,披件衣服坐在书桌前。他不想开灯,怕影响妻子睡觉,就那样枯坐着。他感到他是幸运而又幸福的。妻子是老师,一对龙凤胎的儿女,一个清华毕业,一个北大毕业,如今都有了很好的工作,让他这个教育局长,说起话来,都比别人高几个分贝。妻子爱他,儿女尊敬他,他那远在乡下的母亲,虽然不愿意跟他到县城来同住,但也理解、支持他的工作,他觉得自己从一名教师到今天的领导岗位,靠的不是投机钻营,而是实实在在的工作。他不缺钱,更不想攫取更多的权力,他只想把自己最后这班岗站好,就行了。没有想到,现行的体制,你只要在官位上,有那么一点点权利,你不想腐败,腐败还像一个绿头苍蝇,紧追你不放。都说“苍蝇不叮无缝的蛋”,但在这污染的大染缸里,怎样才能洁身自好呢?靠制度?还是靠法规?还是自律似的自我拯救?

想到这里,一直眉头紧锁的柳长春,才有了笑意。他不慌不忙地拧开台灯,用他那特有的圆体字,匆匆写下:

我的举报

被举报人:柳长春

举报人:柳长春

 

……    ……

第三天,全县流传着几个版本的关于柳长春的新闻。有的说柳长春已经被纪委找去谈话了;有的说柳长春被“双规”了;有的说在柳长春家搜出了许多现金,还有几大卡车礼品。

此时,柳长春正在局里忙着筹备20座教学楼建设招标工作,有人小心地对柳长春说起市井上的那些传说,柳长春笑笑说,假的说不真,真的也说不假啊!

一天忙下来,回到家中,柳长春倒头就睡了,那酣声竟然是那样的酣畅淋漓,不带丝毫的杂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