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束百合花

“刘大夫，谢谢，谢谢……”年近八十的老太不住鞠躬，想伸手握住刘妍的双手，却又怕刻在皮肤褶皱里的黑泥弄脏了那身洁白的衣服。

“不用。”刘大夫淡淡说了一句，交代几句医嘱就离开了病房。

走进医生休息室，刘妍闭目养神了一会。

“听说刘医生啊——”渐近的明朗女声传了过来。

“啊！刘医生，您在啊，我们……走错了。”两个小护士的嬉笑面容在见到刘妍之后定格，迅速找了个借口走了。

刘妍还没说一句“没关系”，她们受惊的小鸟一般溜走了。

其实，我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冰冷，刘妍想。

刘妍，26岁，人民医院的一名医生，参加工作快三年了，同事们对她都敬而远之。无意间，刘妍听到同事们在背后给她的人设——“高岭之花”，其实她并不是。

1

深夜，一批五连撞车祸的病人被送来，值班的刘妍冷静处理，将需要手术的病患做好安排。

第二天，刘妍巡视病房。

“刘医生，谢谢你。”一名男家属握着病床上妻子的手，有些含泪地看着刘妍。“我妻子昨天生日，她说下班会晚一些，我和女儿都在家里等着……”男人激动地诉说着，稍稍平静后，又再次向刘妍道谢，趁别人没注意的时候，悄悄将一张硬卡片塞了过来，“要不是您……”

刘妍愣了下，手心里卡片的棱角有些扎手，“这是我的职责，我是医生。”

男子局促地收回了卡片，看向刘妍的目光多了些敬佩。

“姐姐，谢谢你。”甜甜的女童声打破了此刻僵硬的气氛。患者10岁的女儿拿着一束百合花，送给了刘妍，“这是我攒的零花钱买的，我妈妈最喜欢了，希望您也喜欢。”说完扑到刘妍怀里，亲昵地蹭了蹭。

淡淡的百合香飘进刘妍的鼻翼，看着女孩甜甜的笑脸，刘妍笑了，像冰山融化一般，她的脸在柔柔的晨光中染上了淡淡的红晕，很美。

做一名医生，挺好。回想起那个女孩温暖的笑容，家属和病人真诚的道谢，刘妍在值班的深夜里，慢慢品味着。办公桌的花瓶中绽放的百合花，散发着清香。

2

自那天以后，刘妍变了，不仅对待患者偶有笑颜，对同事的玩笑话也能放松地笑出声来。

“今天怎么样了？”刘妍巡视病房。

“好多了，谢谢医生。我女儿刚才还问到你。”

刘妍笑着，“你恢复得不错，过段时间就能出院了。”

对于患者无微不至的照顾，让病人们对刘妍交口称赞。她的办公桌上，百合花一束还未凋谢，另有一束被送来，百合香浓郁。

与此同时，刘妍的“人设”也从“高岭之花”变成了“百合女神”，每天的白衣工作服上总是沾着百合香。

3

医生值班室。

“刘医生，今天怎么没花了？难道是男朋友吃醋了？”小护士看着刘妍干净的桌面玩笑道。

刘妍立刻摇了摇头，解释道：“没有的事儿。”

小护士也没有继续打扰她休息，贴心地关上了门。

只剩下刘妍一个人看着干净的桌面静静发呆，空气中的百合香淡了，她顺手从抽屉里掏出香水，往空气中喷了喷，百合的味道又蔓延开来，铺满了整个值班室。刘妍回过神，把手中这瓶纪梵希放进抽屉，开始沉思。

“刘医生，谢谢你。”在商场逛街的时候，偶遇患者卖包的柜台，也就闲聊了几句。之后，打折到近乎白送的一款香奈儿手提包被刘妍带回了家，成为她最喜欢的配饰。

4

从百合花、百合香水、化妆品、手提包，渐渐地，刘妍开始觉得，那些“小小的礼物”都是她救死扶伤、白衣天使的证明，是她应得的。直到，一纸盖了红章的通报被审计人员送到她的手上。

她辩驳，解释。但是在办事人员严厉的目光中溃不成军。原本她可以成为一名真正的医生，现在却永远失去了从事白衣天使工作的机会，在业界，永不录用。

千里之堤溃于蚁穴，当刚正不阿相遇温言软语，当正直冷静相遇如火热情，这是对人性最严峻的考验，也是对内心最直接的拷问。

一束百合花，馨香宜人，然而源头不正，则是毒气。

“且欲防微杜渐，忧在未萌”，不重“小节”，难控“大过”。